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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三人同塌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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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什麽天子?什麽宣徽使?不是……不是哥哥和弟弟麽?”

孟簪纓看了劉觴, 又去看李諶,又去看崔岑。

李諶瞇了瞇眼睛,似乎也不打算隱瞞, 畢竟根本瞞不住, 坦然的道:“崔大當家,好眼力。”

孟簪纓一聽,更是懵了, 喃喃的道:“我的娘餵, 我見到活的天子了……”

劉觴笑道:“恭喜崔大當家重新掌握山砦,如此一來……大當家是不是可以幫我一個忙?”

“哦?”崔岑道:“不知宣徽使打算開什麽口?咳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
劉觴道:“崔大當家是個聰敏之人,想必你也看出來了, 小臣與天子蒙難,有許多難言之隱,現在只想請崔大當家幫這個忙, 派遣一些貴砦的兄弟們, 送我們下山, 不知可否?”

崔岑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二當家,道:“你們幫助我平亂,這點子小事兒, 我理應答應你們。”

“當真?”李諶總覺得,崔岑這等精明之人,答應的也太輕松了。

崔岑點點頭, 話鋒一轉道:“但是,崔某人有一個條件。”

“條件?”李諶狐疑。

崔岑道:“我若沒有條件, 天子才會覺得奇怪, 不是麽?我若是開了條件, 咱們便是對等交易, 反而各自心安理得,不是麽?”

劉觴笑道:“崔大當家還真是個精明之人。”

李諶道:“好,你開條件罷。”

崔岑並不立刻開口,而是緩緩的道:“在此之前,可否方便請崔某人講一個故事。”

“故事?”孟簪纓奇怪:“什麽故事?為什麽要突然講故事?這和開條件有什麽關系?”

崔岑道:“諸位聽了便明白。”

“其實……”崔岑站起身來,微微咳嗽著,慢慢道:“你們不是很好奇,崔某人祖上不是神醫,便是禦醫,為何崔某人會在山頭當上了山大王麽?”

眾人都沒有說話,靜靜的等著崔岑繼續說下去。

“崔某人生在一個醫師世家,”崔岑似乎在回憶:“祖父懸壺濟世,不入官場,而父親僥幸被皇家看中,舉家來到長安,更是得到了聖上的恩寵,成為了一名禦醫。後來……”

聖上的母親犯了頭疾,聖上因為喜愛這名禦醫,便將這名禦醫介紹給了他的母親,當時的太後。

禦醫治療了太後的頭疾,而且是一次性根除,太後非常欣喜,賞賜了禦醫很多金銀珠寶。

從此,這名禦醫在長安要風得風,要雨得雨,官場順遂,只要有太後給他撐腰,沒人敢給這名禦醫臉色看。

“但是後來……”崔岑幽幽的道:“大唐與吐蕃的戰役爆發,這次戰役傷亡慘重,父親被急招入了長安城興慶宮,據說是太後身邊,最親近之人受了重傷,需要父親的秘密醫治……”

他說到這裏,劉觴微微蹙了蹙眉,這個故事,怎麽有些耳熟?

崔岑的故事還在繼續,禦醫進了興慶宮,為太後身邊最親近之人醫治,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……

崔岑感嘆道:“我等了很久,站在門邊,一直等、一直等……就盼望著父親可以歸來,但是從天亮等到天黑,又從天黑等到天亮,並沒有等到醫病回來的父親,而是等來了……羽林軍。”

李諶瞇眼:“羽林軍?”

崔岑點頭:“羽林軍殺入家中,把所有的人全部抓起來,揚言我的父親醫治不利,故意毒害太後,已經被壓入牢獄,他們還說……父親在獄中供認不諱,已然……畏罪自殺了。”

“這……這……”孟簪纓道:“這恐怕不是畏罪自殺這麽簡單罷!”

崔岑道:“全都是一面之詞,父親是太後最寵信的醫官,為何要突然毒害太後?這根本沒有理由,更加不可能認罪。”

羽林軍將崔家所有人都抓起來,讓他們飲下毒酒,整個崔家哀嚎一片,仿佛是一個巨大的葬坑,崔岑便躺在那樣的葬坑之中。

很疼、很無助,很想……

“一死百了。”崔岑幽幽的道。

“可是,”他瞇起眼睛,繼續道:“可是我倘或死了,還有誰能為父親平反?還有誰能給我們崔家賠命?!”

“咳咳咳——”崔岑的眼神瞬間淩厲起來,他的一身白衣不再翩然絕世,反而像是一身孝衣,涼絲絲的道:“我拼命的爬……爬出了死人堆,忍著毒酒的劇痛,咬爛了嘴唇,咬爛了舌頭,拼命的往外跑,一直跑,一直跑……跑出了那繁華的長安城……”

崔岑自己就會醫術,他的醫術是大父和父親親手教導的,但是因著崔岑中毒已深,深入肺腑,所以根本無法根治,從此落下了這一身病根兒,稍微換季就會咳嗽難忍,身子骨也比一般人要差許多。

崔岑轉過頭來,瞇著眼睛看向眾人:“你們說……我崔家的仇,要不要報?”

“當然!”孟簪纓義憤填膺:“原來崔家離開老家,是因為這個緣故,而且……而且再也沒有回來。”

孟簪纓和崔家有些淵源,他的祖上承蒙了崔岑祖上的恩惠,孟簪纓家裏一直記著這個恩惠,孟簪纓小時候也見過崔岑,只不過後來崔家舉家搬遷,所以孟簪纓便沒有再見過崔岑。

沒想到……

這次再見面,竟然時移世易,崔家已經家破人亡,只剩下崔岑一個人……

劉觴遲疑的道:“崔禦醫秘密醫治的……是什麽人?”

崔岑搖搖頭: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
“我本來不知道。”他說著,卻開了口:“當年的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,父親進宮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,但後來……皇天不負苦心人,終於叫崔某人打聽到了……”

“咳咳……咳!”崔岑一字一頓的道:“絳王,李悟。”

果然!

劉觴心底裏只剩下一句果然!

當年住在興慶宮中的太後,可不就是現在的太皇太後嗎?

當年還是李諶的父親做皇帝,所以太皇太後還是太後。崔岑口中的戰役,正是李涵與李悟參加過的那次戰役,李悟因為援救李涵,被吐蕃軍偷襲,不慎被俘,落下了終身殘疾。

還是太後的太皇太後,為了保住郭氏的勢力,所以將李悟受傷的事情嚴格保密,按壓了下來,封鎖所有消息。

如此看來,治療李悟右手之人,便是崔岑的父親,那位姓崔的禦醫。太皇太後為了守口如瓶,翻臉不認人,將這名崔禦醫下獄,甚至殺人滅口,為了斬草除根,還殺了崔家上下滿門。

只不過太皇太後萬萬沒有料到,崔岑活了下來,他逃離了長安,來到這座山頭做了山大王。

李諶似乎也猜到了,道:“當時的太後……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後?”

崔岑咬著後槽牙咳嗽,道:“咳咳……正是。”

“那你……”孟簪纓吃驚的問:“那你想要報覆之人,豈不是太皇太後?!”

崔岑又道:“正是。”

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孟簪纓道:“你如何能報覆太皇太後呢?你又……想如何報覆太皇太後呢?難道你……”

崔岑的臉色,猶如一個惡鬼,他的眼中充滿了醜惡,恨不能將仇人扒皮抽筋,食其肉,啃其骨,尤其可怖嚇人,孟簪纓不由後退了兩步,實在說不出這句話。

——難道你想殺了太皇太後麽?!

劉觴反而追問:“崔大當家想要如何報仇?”

崔岑沒有立刻回答,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之中:“祖父懸壺濟世,一輩子沒有進入官場,不是無人邀請,而是祖父根本沒有這個心思,他總是給貧苦百姓醫治,而且從來不要診金,就連草藥,也是祖父親自采,免費送給那些窮人……崔某人還小的時候,大父便將我放在膝頭,教導我分辨采藥,還經常告訴我……醫者仁心,一個醫師,最重要的不是醫術的高低,而是一顆濟世救人的善心……”

他說著,突然笑了起來,道:“倘或大父與父親還在世,一定不希望看到崔某人報仇罷?但我崔某人,就是咽不下這口氣!”

他轉過身來,凝視著李諶,道:“我崔家上下三十七口人命,不能這般白白死去,也不能這般糊裏糊塗的死去,更不能讓我崔家蒙受如此不白之冤!崔家清清白白的進入長安,就要清清白白的離開長安……”

他頓了頓,幽幽的道:“崔某人的覆仇,可以不見血腥,但我要太皇太後下罪己書!在大明宮含元殿,當著列祖列宗的面,當著大唐朝臣的面,當著天下百姓的面,為我崔家平反!”

孟簪纓聽著,心竅有些沸騰,不過還是小聲道:“想讓太皇太後寫罪己書,這也……這也太難了罷?”

在這個世上,最尊貴的女子必然是太皇太後無疑了,只要太皇太後還活著一天,王太後根本排不上,即使她是當今天子的親生母親。

崔岑道:“確實很難,不知陛下可否答應崔某人?若是答應,崔某人便助陛下一臂之力,不止送陛下與宣徽使下山,還會將這個叛賊一同交由陛下處置。”

他說著,指了一下趴在地上的二當家。

“大哥!!大哥!”二當家大吼著:“大哥!我們是結拜兄弟啊,您不能……求求你了,大哥,饒了兄弟我罷!”

李諶道:“倘或朕不答應呢?”

崔岑一笑,道:“崔某人茍活於世這麽多年,拖著這樣一幅殘缺病體,心竅中早就只剩下覆仇了,若是陛下不答應,崔某人自然會想旁的法子。”

劉觴道:“崔大當家,其實不瞞你說,天子蒙難至此,也正是因為太皇太後勾結了你們山砦的二當家,所以……其實我們是一個戰線的人。”

崔岑道:“哦?這樣說,宣徽使同意了?只是……宣徽使同意,作數麽?”

李諶擡了擡下巴,道:“為何不作數?阿觴的想法,便是朕的想法。”

“好!”崔岑稍微有些激動,慘白的面頰微微透露出一抹嫣紅,一瞬間從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,變得多了一絲絲人情味。

孟簪纓呆呆的看著,忍不住張大了嘴巴,心說好看!太好看了!

只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話的時候……

崔岑道:“既然二位都這麽說了,從現下開始,崔某人便與天子合作……今日天色不早了,山間霧氣很大,山路崎嶇,不方便下山,諸位就請在山砦中歇息一晚,明日一早,崔某人親自帶各位下山。”

“況且……”崔岑看了一眼七扭八歪倒在地上的馬匪們,幽幽的道:“崔某人還有一些家務事,要趁著夜色來處理。”

馬匪們瑟瑟發抖,大喊著:“大哥!饒命啊——”

“大當家饒命!饒命啊!”

“大當家,我們再也不敢了!再也不敢了——”

崔岑給眾人安排了屋舍,雖然山砦簡陋,但是因為地盤子大,自然不缺屋舍,一人一個屋舍,都是獨間。

劉觴累了這一路,進了屋舍關上門,渾身疲憊無力,直接翻身倒在榻上,四仰八叉的癱著手腳,喃喃地道:“累死我了……”

吱呀——

他剛躺下來,大門便被推開了,這裏終究是山砦,劉觴下意識警戒,還沒擡起頭來,來人已經到了劉觴跟前,笑道:“阿觴,是朕。”

原來是天子!

劉觴翻身起來,道:“陛下,您怎麽跑過來了?”

他說著,趕緊扶著李諶在榻邊上坐下來,他的小腿被獸鉗夾了,現在還沒有大好,這樣跑來跑去,萬一再抻裂了傷口該如何?

李諶擺了擺手中的小瓶子,道:“這是崔大當家給的傷藥,讓朕塗在傷口上,可是……朕笨手笨腳的,你看看,傷藥用了半瓶,傷口都沒塗上。”

當時在柴房裏,崔岑只是給李諶止血包紮而已,這會子出來,自然是要塗上傷藥的,如此也能好的快一些,少留點傷疤。

李諶其實可以自己塗傷藥,傷口在腿上,又不是在背上,但是他塗了一會兒,突然想起了劉觴,如果能讓劉觴給朕塗傷藥,朕還能賣賣慘不是麽?

於是李諶便跑過來了,還裝作笨手笨腳,笨笨的男孩子模樣,說自己塗不好傷藥。

劉觴不疑有他,畢竟李諶是天子啊,天子自己塗藥,這像話麽?

劉觴道:“陛下別動,小臣來幫您塗藥。”

“嗯嗯!”李諶乖巧的點頭,乖巧坐好,道:“那就勞煩阿觴了。”

“啊嘶……”李諶裝作很疼的模樣,縮了縮肩膀,若是劉光或者琛璃做這個動作,必然楚楚可憐,但奈何李諶身材高大,活脫脫一個大可憐,巨型的那種。

傷藥塗在傷口上,稍微有一些些刺痛,但其實也不嚴重,李諶裝作很痛的模樣,還咬著自己手背,趁著劉觴不註意,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,把眼眶揉的通紅。

“阿觴……輕一些,疼……”

梆梆!

劉觴聽著李諶撒嬌的聲音,心頭狂跳,心臟仿佛不受控制,這也……太可愛了吧?

“嘶!”李諶這回是真疼了!

劉觴一個不註意,直接按在了傷口上,趕緊松手道:“對不起對不起!小臣剛剛……”

劉觴一擡頭,便看到李諶眼尾殷紅,眼眸濕潤的模樣,因為疼痛,微微抿著嘴唇,天子的嘴唇上薄下厚,唇形完美,尤其是那下嘴唇,好像很豐滿瑩潤的模樣,咬起來應該軟軟彈彈,異常可口吧?

不不不……劉觴使勁搖頭,我這都想的什麽?

“阿觴?”李諶見他魂不守舍,道:“怎麽了?你臉色不好。”

劉觴幹笑,岔開話題道:“沒、沒什麽……小臣只是……想到了小魚公公。”

一提起魚之舟,李諶也沈默了下來。

二人現在總算是化險為夷了,有了崔岑的幫助,必然可以順利下山,與扈行的大部隊匯合,只是魚之舟……

魚之舟當時引開追逐的馬匪,也不知道情況如何,山砦中並沒有魚之舟的身影,並不是被俘了,李諶剛才也追問了山砦的二當家,只是二當家一問三不知,只是說去追的兄弟沒有回來,其實什麽也不知道。

李諶嘆了口氣,雙手扶著自己膝蓋道:“魚之舟一直跟著朕,在朕做太子的時候,就一直跟著,很多很多年了,朕都快不記得了……當年他很瘦弱,朕救了他一次,魚之舟說要報答朕,朕一直以為那是玩笑話,滿朝文武都說過肝腦塗地,但是誰會真的當真?沒想到……”

魚之舟真的做到了。

在那樣危機的時刻,他真的沒有顧及自己的生死……

李諶又嘆了口氣,喃喃的道:“阿觴,我是不是太失敗了……重活了一次,還是要栽在老太太的手中,這樣的朕,真的配做一國之君麽?真的配親政麽?”

李諶抱著膝蓋的模樣,真的好像一只小奶狗,可憐巴巴的等著主人把他接回家。

劉觴不由擡起手來,輕輕摸了摸李諶的頭發,李諶沒有躲開,反而將頭靠在了劉觴的肩膀上,很是依賴的模樣。

劉觴安慰道:“陛下,不管您是不是重活了一世,太皇太後終究是三朝輔國,先皇尚且沒有擺脫太皇太後的桎梏。若是老太太沒有一些真本事,如何能穩住輔國的位置?陛下年紀尚輕,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
“真的麽?”李諶仰著頭看他,眨了眨眼睛:“阿觴可別安慰朕。”

“是真的。”劉觴道:“再說了,小臣不是還在幫陛下麽?如今咱們有了崔岑的勢力,還有當年絳王案件的真相,只要太皇太後可以在含元殿罪己,陛下絕對會占據親政的主導權。”

李諶點點頭,道:“嗯,朕相信阿觴。”

劉觴心頭一動,相信我?為什麽相信我?天子既然是重生的,就該知道,其實“自己”不是什麽好人,竟然會相信自己?

也不知怎麽的,經過這次共患難,劉觴的心竅總是時不時狂跳不止,說不上來這是一種什麽感覺,總之怪怪的。

“阿觴。”

劉觴還在出神,突然被喚了一聲,下意識擡起頭來,天子的俊顏就在面前,因為距離太近,幾乎看不真切,英俊的過於模糊。

下一刻,劉觴感覺唇上一陣溫熱,李諶已經含住了他的嘴唇,輕輕廝磨,溫柔至極。劉觴的吐息陡然紊亂起來,想要向後錯開,卻下意識抓住李諶的前襟,將自己遞入虎口。

“阿觴……阿觴……”李諶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絲依賴,呢喃的道:“永遠也不要離開諶兒……”

————

“啊啊啊啊——”

“大當家饒命啊!饒命啊!”

“再也不敢了!大當家饒命啊——”

孟簪纓縮在被子裏瑟瑟發抖,雖然已經入春,但是山裏頭的夜晚分外冰涼,尤其是聽著門外傳來的陣陣哀嚎聲。

孟簪纓已經關閉了門窗戶牖,哀嚎聲還是源源不斷的穿透進來,而且聲聲入耳,清晰無比,應該是崔岑正在處理山砦中的“家務事”,可是這處理的法子也太……

“太野蠻了!”孟簪纓幹脆把腦袋也蒙起來,整個人像個蠶寶寶一樣縮在被子裏,慘叫和求饒的聲音還是聽得清清楚楚。

不得不說,孟簪纓有些害怕……

他幹脆踹掉被子,從榻上翻身下來,又把被子抱起來,團在自己懷裏,推門走了出去。

一推開門……

“啊啊——大哥饒命啊!!饒命——”

“啊!!!我的腿……我的腿……”

“我的手……啊我的手指沒了!!”

孟簪纓:“……”

孟簪纓緊了緊懷中的破被子,埋頭一路猛跑,來到劉觴的屋舍外面,“砰砰砰”使勁拍門,仿佛被惡鬼在追,大喊著:“阿觴郎君!阿觴郎君?你在麽?宣徽使?宣徽使你在不在啊!快開門啊!開門啊!”

李諶與劉觴漸入佳境,劉觴明顯軟化了很多,幾乎不反抗,還順從的窩在自己懷裏,這可把李諶歡心壞了。

卻在這種時候,孟簪纓竟然跑來搗亂。

突如其來的拍門聲立刻把劉觴給“嚇醒了”,睜大了眼睛,一把推開李諶。

“嘶……”李諶故意痛呼一聲,裝作弱小可憐無助的模樣。

劉觴後知後覺,李諶腿上還有傷口,連聲道:“對不起對不起,疼不疼?小臣不是故意的。”

李諶可憐巴巴的道:“朕自然知道阿觴不是故意的,只怪朕自己不小心,又怎麽忍心責怪阿觴哥哥呢?”

劉觴:“……”罪惡感好重啊!

砰砰砰——

“宣徽使!你在不在?”

砰砰砰——

“宣徽使,救救命罷!快開開門!”

砰砰砰——

“宣徽使!阿觴郎君!阿觴兄弟!快開開門啊,外面太冷了,讓我進去說話好不好?”

劉觴道:“是孟郎君,這麽急著拍門,應該是有事兒,我去看看。”

“等等。”李諶攔住他,十分不情願:“你別去,朕去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陛下的腿還有傷。

李諶執意如此,下了榻,親自來到門邊,吱呀一聲拉開門。

砰砰……

孟簪纓拍門的響聲戛然而止,差點拍在李諶的胸口上。

李諶黑著臉:“大黑夜裏的,做什麽?”

“怎麽、怎麽是陛下?”孟簪纓奇怪的後退了半步,看了看屋舍,這裏的確應該是劉觴居住的屋舍,沒有找錯地方啊?

“那個……”孟簪纓訕訕的道:“我找宣徽使,可能……找錯地方了,對不住打擾陛下燕歇,我告退了……”

李諶幽幽的道:“這就是宣徽使的屋舍。”

“啊?”孟簪纓更是奇怪,道:“那陛下……”

“不可麽?”李諶反問道:“這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,宣徽使的屋舍,就是朕的屋舍,朕想在這裏,不可麽?”

“不不不,也不是……”孟簪纓使勁搖頭。

李諶懶得與他廢話,道:“有事兒說,沒事兒走。”

“陛下,其實我……”

孟簪纓的話說到這裏,突聽“啊啊啊啊——”的慘叫聲,緊跟著便是“我的腿!”“我的手!”等等哀嚎的聲音,嚇得一個激靈,被子差點掉在地上。

李諶挑了挑眉,笑道:“孟郎君你不會是……不敢一個人歇息罷?”

“我、我,”孟簪纓想要反駁,但是話到口頭實在說不出來,尷尬的道:“陛下,能不能……讓我先進去,我們進去慢慢說?”

“不能。”李諶攔住大門,就是不讓他進來,道:“回去,朕要安歇了。”

“陛下陛下!”孟簪纓攔住他:“您就看在草民好歹救了陛下一次的份兒上,讓我進去罷?讓我進去不好不好?三個人擠一擠也熱鬧!”

熱鬧?李諶冷笑,朕還要趁著受傷,與阿觴多親近親近,怎麽可能讓你進來?

“誒?”孟簪纓指著李諶身後,道:“宣徽使您怎麽出來了?”

李諶一回頭,壓根兒什麽也沒有,中計了!

孟簪纓一低頭,趁著李諶不備,直接從他胳膊下面鉆過去,抱著被子瘋狂往裏跑,大喊著:“阿觴兄弟,救命啊!”

李諶:“……你給朕站住!聽到了沒有?”

劉觴:“……”

夜裏的山砦充斥著慘叫聲,孟簪纓是個正經商人,從沒見識過這些,難免有些害怕,想要和他們擠一擠。

孟簪纓笑道:“宣徽使,我來和你們熱鬧熱鬧,你看這通鋪如此大,要不然就一起罷!”

說著,也不怕生,直接爬上通鋪,縮在角落,道:“我靠邊,我就在這兒不亂動!”

李諶:“……”

劉觴看他模樣實在可憐,再說了,孟簪纓的確救了他們一次,如果沒有孟簪纓,說不定李諶的傷口都等不到崔岑醫治。

而且……

劉觴剛剛和李諶接吻過,正尷尬著,心亂如麻,也不好和李諶單獨相處,巧了,孟簪纓找過來,還能化解這尷尬的氣氛,多好。

劉觴便道:“陛下,就留下孟郎君罷,反正通鋪這麽大,這外面的慘叫聲的確怪嚇人的。”

李諶哼了一聲,抱臂氣呼呼的坐在一邊,阿觴竟然為了這個孟浪說好話?不過李諶也沒有真的要趕他出去,於是三個人就躺在一張通鋪上。

孟簪纓欲言又止,試探的道:“陛下……宮中的禦醫,是不是特別多啊?”

李諶狐疑:“你問這個幹什麽?難不成,你不想行商,想入宮做禦醫?”

他說著上下打量孟簪纓,道:“你這個年紀才開始學醫,怕是來不及了,如果當真如此想進宮,朕可以給你個機會,你進宮來做宦官,如何?”

“陛、陛下,您別打趣我了!”孟簪纓撓了撓頭發,壓低聲音道:“陛下……我聽說,宮中的禦醫經常會給達官貴胄配一些……那個!”

“那個?”李諶道:“哪個?”

“就是那個!”孟簪纓擠了擠眼睛道:“那個啊!就是很那個那個的那個!”

劉觴:“……”到底是哪個?

孟簪纓一咬牙,道:“就是壯陽藥!”

李諶:“……”

劉觴:“……”

孟簪纓道:“禦醫是不是都會配一些這樣的藥?我聽說天子的後宮素來都是三宮六院的,難免有些力不從心,都是禦醫配備壯陽藥的,但凡是去後宮前,都要吃上這麽一丸!”

“胡說!”李諶立刻反駁:“一派胡言!”

首先三宮六院就是一片胡言,李諶生怕劉觴信了他的邪,還有什麽壯陽藥虎狼藥的,更是一派胡言,李諶年輕氣盛,血氣方剛的,怎麽可能需要這些?

孟簪纓撓了撓頭發:“沒有這樣的藥麽?”

“自然沒有,”李諶強調:“左右朕是不需要的。”

孟簪纓有些遺憾,“哦”了一聲。

李諶挑眉道:“孟郎君不是說,你的友人身患隱疾,怎麽?如今卻是孟郎君如此渴求這壯陽藥啊?”

“我我我……”孟簪纓狡辯道:“的確,的確是我的友人,我只是替他著急,替他一問罷了!啊……好困啊,我先睡了,睡了!”

孟簪纓躺在最頂頭,小可憐一樣蜷縮著,李諶和劉觴躺在一起,李諶子有一床被子,卻執意和劉觴一起蓋,然後把第二床被子壓上,笑道:“咱們擠一擠,蓋兩個被子,這樣暖和。”

的確暖和了不少,否則這麽冷的天氣,挨一晚上也是難受。

劉觴躺下來,便順手摟住劉觴,美名其曰:“這樣更暖和一些。”

李諶的體溫比較高,這種陰冷的環境下,劉觴還真是感覺有些遭罪,便這樣互相簇擁著取暖,頭抵著頭閉上了眼睛,準備睡覺。

“饒命啊啊啊啊啊——”

“大當家,饒命……就饒了我的小命罷!”

“不要殺我——不要殺我!啊!我的眼睛,我的眼睛……我看不見了!”

陣陣的哀嚎聲,幽幽的順著夜風傳來,簡直陰陽頓挫。劉觴不是淺眠之人,但是夜裏這麽冷,通鋪這麽硬,外面還這麽吵,實在是睡不著,絲毫困意也無。

便在此時……

劉觴突然睜大眼睛,嗓子裏發出悶哼之聲,整個人渾身一抖,全身僵硬起來,仿佛被雷劈了一樣。

劉觴怕吵醒了孟簪纓,做賊一樣低聲道:“陛下,你……”

他的聲音陡然顫抖,原是李諶不老實起來,壓低聲音道:“都怪阿觴哥哥方才太過熱情,你要幫諶兒解決才行。”

“孟郎君還在旁邊。”

李諶卻不管,道:“噓……阿觴哥哥小點聲,不讓他發現,不就好了?”

劉觴感覺自己臉皮已經夠厚了,此時卻羞恥的通紅,死死閉著眼睛裝睡,生怕孟簪纓聽到什麽聲音,或者什麽動靜。

孟簪纓睡相不老實,時不時翻個身,有的時候還夢囈兩句,嚇得劉觴渾身僵硬到了極點。

“呵呵……”李諶卻地笑起來,道:“阿觴哥哥好緊張,你看,在抖呢。”

劉觴的臉皮都快燒沒了,催促道:“陛下,快點快點!”

李諶與他咬耳朵,很自豪的道:“這可不是說快就能快的,朕又不像孟郎君有什麽隱疾,小諶兒有多厲害,阿觴哥哥不是很清楚麽?”

劉觴:“……”我懷疑天子調戲我!

就在這時候,孟簪纓突然“嗯?!”了一聲,毫無征兆的從夢中醒了過來,還翻身坐起來,揉了揉眼睛。

或許是因為被子被踢掉的緣故,孟簪纓被凍醒了過來,他左右看了看,把被子撿起,但沒有立刻躺下來,而是下了地。

孟簪纓冷得直哆嗦,在原地蹦了兩下,外面的哀嚎聲還在繼續,孟簪纓想出門,又不想自己一個人出門。

他來到劉觴身邊,輕聲道:“阿觴郎君?阿觴兄弟?你睡著了麽?我想出去方便,你要不要一起啊?”

劉觴心裏苦,苦的都要哭了,他死死閉著眼睛裝作熟睡的模樣,打死也不睜眼。

孟簪纓叫了一會兒,不見劉觴有反應,又去叫李諶:“陛、陛下……您睡了麽?要不要一起去方便啊?陛下?”

“怎麽都睡得這麽死……”孟簪纓誰也叫不醒,叨念了一句,只好硬著頭皮自己離開了屋舍,哆哆嗦嗦的去方便。

“呼——”

孟簪纓一走,劉觴狠狠松了一口氣,實在太羞恥了!

孟簪纓離開了屋舍,搓著胳膊往前走,但是他不太熟悉這個山砦,也不知道方便的地方在哪裏,這黑壓壓的走起來生怕迷路。

孟簪纓走了一會兒,實在尿急,左顧右盼了一陣,四周無人,便眼睛雪亮的盯著山砦園子裏的一地蔬菜。

這些蔬菜是山砦自己種的,一大片郁郁蔥蔥。

孟簪纓對著那些蔬菜一面解開腰帶,一面笑瞇瞇的道:“我嘗聽人說,施肥就是這樣,今日我實在過於內急,找不到方便的地方,便讓我來幫你們施施肥,也是好的,既能解決我的急事,也能讓你們長得更加茁壯!”

簌簌簌——

孟簪纓解開了腰帶,豪爽的一撩自己的下擺,便要對著蔬菜施肥。

一個幽幽的聲音,涼颼颼的傳來:“孟郎君若是敢,信不信崔某人當真讓你變成不舉?”

“啊!!!”孟簪纓嚇得雙手一顫,衣帶下裳嘩啦全都掉在地上,要多尷尬有多尷尬。

他轉頭一看,有人!

方才分明沒人,那人像鬼魅一般,走路沒有聲響,飄飄然一身白衣,站在孟簪纓身後,坦然的凝視著尷尬的孟簪纓。

——崔岑!

孟簪纓的慘叫聲不比那些受刑的土匪要差,震驚的道:“怎麽、你、我……你快轉過去!”

孟簪纓下意識去提下裳,但是動作淩亂,怎麽也提不起來,蔬菜的葉子還纏住了衣裳和衣帶,他就更加著急。

崔岑非但沒有轉過去,反而走過來,慢慢矮身低下頭,孟簪纓又是“啊——”的一聲慘叫,這次反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。

崔岑面色平靜,將絆住菜葉子的下裳和衣帶解下來,涼涼的道:“可以了,穿上。”

“啊、哦哦!”孟簪纓尷尬的提上,抿著嘴唇,不知自己該做什麽表情,是謝他把自己的衣裳解了下來,還是應該道歉,說自己是因著實在內急,又找不到方便的地方,才會出此下策的?

他腦海中千回百轉,突然光芒一閃,仿佛抓住了什麽,震驚的道:“你方才說什麽?你說什麽?!你說信不信讓我當真變成不舉?那我……那我是不是還有希望?我是不是還有救?!”

崔岑挑了挑眉:“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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